妮妮没有妈妈，她的爸爸在上海打工。
“上海？上海是什么地方？”妮妮不止一次地问奶奶。
“上海就是一个很漂亮，人很多的地方。”每次回答时，奶奶就把妮妮揽在怀里，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抚摸着妮妮的头发。
“奶奶，爸爸为什么呆在上海不回来？”放学回来后的妮妮书包也没放下，跑到奶奶面前睁大眼睛问。
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，把与她相依为命的乖孙女揽在怀里慈爱地说：“因为爸爸要赚钱呀，赚了钱就可以给妮妮上学，买新衣服，新书包。”
骗人，妮妮想着，爸爸在上海赚钱，为什么她上小学一年级的学费都是奶奶挨家挨户敲门借的，她的书包用的是村头芦花姐姐的，她的黑皮鞋是小虎哥哥送的，她的衣服上打满了奶奶缝的补丁。
“打工也可以回来。”妮妮说：“我的好朋友羊羊他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，他们昨天回来村里给羊羊买了新衣服，新书包，还有好多好吃的零食。羊羊可高兴了！”妮妮说着，黑葡萄一样晶莹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采。
“奶奶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？”妮妮拉着奶奶的大手殷殷地问。
“这，这，”奶奶眉头皱了皱“大概很快就回来了吧。”
很快，每次都是很快，妮妮涨红了脸，生气地跺了跺脚，推开了奶奶的怀抱“骗人骗人，奶奶又骗人！”每次妮妮问这个问题奶奶总是说爸爸很快回来，于是妮妮等呀等盼呀盼。两岁，她跟着奶奶牙牙学语；三岁，她乖乖呆在家里等奶奶回来；四岁，她唱儿歌给奶奶听；五岁，她和奶奶一起拿着做好的鞋垫到村口叫卖；六岁，她上小学了，可爸爸还没有回来。
妮妮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“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，没有新书包，没有新衣服。”妮妮忍不住“哇”的一声哭出来，她捂住脸跑了出去。
“妮妮，妮妮。”奶奶在门口呼唤。
风轻轻的，四周都是青草土地的香味，夜晚的大地带着点冷意，妮妮坐在一块石头上啜泣，她的头顶上是一轮弯弯的月亮。
妈妈没有了，爸爸没有了，妮妮忧伤地想着，她的同学小丫的妈妈会给小丫扎漂亮的小辫，给小丫别上粉红色的蝴蝶发卡，欢欢弟弟的爸爸会让欢欢骑在他背上玩。妮妮看到昨天羊羊的爸爸妈妈送羊羊来上学，他们在羊羊的脸蛋上亲了又亲。
“妮妮，打工是可以回来的，我的爸爸妈妈打工就回来了，你的爸爸一定也会回来。”篮球架下，羊羊附在妮妮耳边兴奋地说。
可是，可是她没有妈妈，也没有爸爸。妮妮低下头，大地上是一片深沉的黑暗。
“妮妮，妮妮。”奶奶的声音从遥远的大地上传来。
妮妮抬起头，奶奶打着手电筒走过来，奶奶的灰布鞋上沾满了泥泞。
“妮妮我们回家好吗？”奶奶轻轻牵起妮妮的手。
“不要，”妮妮甩开奶奶的大手，倔强地把头偏向一边“我要爸爸妈妈。”
“奶奶给你做了你最爱的酥饼。”
羊羊昨天给她的那块巧克力香甜可口，这是羊羊的爸爸妈妈给他买的，妮妮坐在石头上不出声。
“你不和奶奶走，奶奶走了不要你了。”
奶奶走了还有爸爸妈妈，妮妮想着动也不动。
黑夜之中，时间一下变得遥远又漫长。
“奶奶的好孩子，”奶奶突然蹲下来抱住了她的小孙女，有点点滴滴的水落在妮妮的脸蛋上，下雨了么？妮妮伸出舌头舔了舔――是咸的。“咱们回家好不好？”破旧的手电筒照着发黄的灯光下，奶奶红肿着一双眼。
妮妮趴在奶奶胸口，眼泪一波波漫出来，打湿了奶奶胸口的衣襟，“奶奶，别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妈妈，为什么我没有？奶奶您回答我呀。”她哭的小身子一颤一颤的，整个夜晚都因为妮妮的泪水染上了悲伤的味道。
“唉，”奶奶叹了口气，她摸了摸妮妮的脑袋，指着沉沉的夜空说：“妮妮，你看那是月亮。”夜空中，一弯明月绕过乌云出现在妮妮和奶奶的头顶上，她们的脸上都洒下了一层温柔的月光。
“妮妮，如果你实在想知道答案的话，就去问问月亮吧。”
“月亮？”
“对，”奶奶回答说：“夜晚，月亮照得到大地上的任何地方，也许它就看到了你的爸爸妈妈。”
是呀，她可以去问月亮她的爸爸妈妈在哪里，托月亮给爸爸妈妈带话，让他们快点回来，妮妮很想他们。
妮妮点点头，跟着奶奶回去了。
“爸爸妈妈，我今天考试打了一百分，林老师表扬了我。”
“爸爸妈妈，在回家的路上羊羊不小心摔跤把膝盖磕破了，我扶着他送他回了家。”
“爸爸妈妈，奶奶最近总是腰疼，我每天都给奶奶捶腰，你们回来一定要带奶奶去医院看一下。”
每天晚上，妮妮趴在窗户上对着月亮述说。眼前的月亮缺了又圆，一天天过去了，什么也没发生。
妮妮急了，趴在窗口仰着头对着天上的月亮喊到：“月亮月亮，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呀，你帮我找到爸爸妈妈没有？”
奶奶坐在床头纳着鞋垫笑“月亮听到妮妮的话了，月亮正在帮妮妮找爸爸妈妈呢。”
真的是这样吗？妮妮望望窗外的月亮，又望望奶奶，她一定要快点找到月亮说清楚，让爸爸妈妈快点回来。
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大，大地上盛满了月亮傾洒的光芒，乘奶奶睡熟后，妮妮蹑手蹑脚走出门外。
大地上青草的香味迎面扑来，田野上反射出月亮幽幽的光芒，那轮月亮就在田野后面的小河上。妮妮高兴极了，她禁不住“呵呵”笑出声来，快步向月亮跑去，田野上留下了妮妮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。
“月亮月亮，你快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？”小河边上，妮妮踟蹰不前，月亮就在她的面前，河面上波光粼粼，倒映着月亮的身影。这轮月亮如此巨大，它的光芒都把妮妮包围了。
“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看我？”眼前的月亮安静无声，妮妮心中着急，她禁不住伸手向前去碰这个触手可及的月亮，她的小脚丫踏进了水里。
我有爸爸妈妈，我有新书包新鞋子，我还有巧克力好多好吃的。妮妮的眼里发出光，小河水齐到妮妮腰身，妮妮向前双臂张开去拥住她的月亮。
“哈！月亮，我可找到你了。”妮妮的脸上身上都覆满了月亮柔和的光芒，“咕噜噜”她张口吐出一连串的泡泡。
她像一个婴儿蜷缩在月亮温暖的臂弯里，周围越来越黑，她身边的光芒围绕着她久久不曾散去。
“妮妮！妮妮！”奶奶焦灼的声音从光芒外透进来。
奶奶，妮妮想着等会儿见了爸爸妈妈可要和他们说要带奶奶去医院看病。
有温暖的童谣断断续续透过光芒传进来，在妮妮身边丝丝环绕。
“妮妮甜，妮妮香，妮妮是奶奶的小宝贝。妮妮乖，妮妮暖，妮妮是奶奶的小棉袄。”
童谣一阵接着一阵，轻声哄唱，像无数个夜里，奶奶抱着睡熟的妮妮，一边拍一边唱着自制的童谣。妮妮在这声声童谣里，就要睡熟过去。
耳边的童谣一声声大了起来，妮妮不光听见了奶奶的声音，她还听见了三婶婶、林老师、扁担爷爷、小虎哥哥、羊羊，许许多多男女老少混合的声音，他们一起在唱：
“妮妮甜，妮妮香，妮妮是奶奶的小宝贝。妮妮乖，妮妮暖，妮妮是奶奶的小棉袄。”
“妮妮甜，妮妮香，妮妮是奶奶的小宝贝。妮妮乖，妮妮暖，妮妮是奶奶的小棉袄。”
歌声嘹亮，一遍一遍带动着妮妮的心绪。
“哇”妮妮忍不住吐出一口水来。
“醒了醒了！”三婶婶激动的声音响起。
妮妮睁开双眼，身边围了好多人，有三婶婶、林老师、羊羊、小虎哥哥，还有好多叔叔伯伯。
流着泪的奶奶把全身湿透的妮妮搂在怀里大声哭起来“妮妮，妮妮，奶奶的好孩子。”
月光下，妮妮的脸上泛出奇异的光彩，她白嫩的小手轻轻抚上奶奶满是皱纹的脸庞，妮妮轻轻地说：“奶奶，我见到月亮了，我还和月亮说了话。”
奶奶怔怔的，脸上的泪痕还未干，大家都怔怔的，望着妮妮。
妮妮抬头看了看夜空中明亮的月亮，抱住奶奶大声说：“月亮告诉我，奶奶就是我的爸爸妈妈，我有一个全世界最爱我的奶奶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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